A·sp·hier

背景图是莱茵河桥上我cp的锁

【水仙仏/爱丽舍】热月龙虾

“自然告诉我们人生而自由,数个世纪的经验告诉我们人是被奴役的。人的权利存在于内心,对于人的羞辱存在于历史……

所有的物质秩序已经改变,道德和政治秩序也必须改变。一半革命已经发生了,另一半必须完成……”

——罗伯斯庇尔,共和二年花月十八日(1794年5月7日)


“法兰西共和国元年始于1792年9月22日午夜。”

 ——《国民公会命令:设立共和历》第四条


——


“你是罗伯斯庇尔的同谋者吗?”

“……”

“回答我,公民!你是罗伯斯庇尔的朋友吗?”

“我曾经是。”

“这是什么意思?”

“丹东与德穆兰也曾经是他的朋友,当公民路易·卡佩还活着的时候。这不影响罗伯斯庇尔把他曾经的朋友送上断头台。曾经有一段时间,公民路易·卡佩是我的朋友;我已经为过去式的友谊上过断头台了,不想再上一次。”

“那你现在是我们的朋友吗?”

“是的,公民们。你们有法兰西的支持。”就目前来说是的,他在心里补充道。

有些人满足于他的回答,剩下的人的脸上流露出将信将疑的神色。我已经说过我不想再上一次断头台了!他沉默地叹了口气,决定把话说得更清楚:“罗伯斯庇尔昨天在国民公会发表讲话时提到了一个所谓‘邪恶的阴谋’,而我知道你们昨晚在哪里又做了什么。公民们,”他环视周围的人,“罗伯斯庇尔在今天踏入国民公会的门时仍然对阴谋的具体内容一无所知,我想这足够说明什么。”

有人发出低沉的笑声:只有同时是胜利者与幸存者的人才会笑成这样。弗朗西斯知道自己的话语有了效果。他的伶牙俐齿通常情况下可以救他一命,特殊时期除外。从这些人的反应来看,现在不是特殊时期;或者说,名为“恐怖”的特殊时期已经过去了。


“人们已经厌倦了恐怖。”弗朗西斯说。


但他们还是会把罗伯斯庇尔和他的朋友们送上断头台的,罗伯斯庇尔的敌人不会允许他多活一天。

革命广场见,他无声地说。


——


“先生?先生!您不能睡在这里!”他是被有点粗暴地喊醒的。在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弗朗西斯立刻确定了三件事:

首先,他此刻正躺在坚硬的地上。他本来是想在晚上去革命广场之前睡上半个时辰的,为此他换好了睡衣,爬到了床上,还喝了半杯葡萄酒。

其次,他的头隐隐作痛。这有点类似于宿醉的感受,使他晕晕沉沉的。

第三,那个叫醒他的人用的是“先生”和“您”。


——“先生”和“您”,而不是“公民”和“你”。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弗朗西斯意识到。他假装还没清醒的模样,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暗自打量四周——尽管周围相当昏暗,但这里绝对不是革命广场。不,他很肯定他现在根本不在巴黎。

他的第一反应是被那些老朋友绑架了,而面前这个男人就是他们的同谋、法兰西的叛徒。他有可能是阿图瓦伯爵的人,那家伙一定很乐意把法兰西的意识体从巴黎偷出来,给他与他兄长的事业增添说服力。

——就好像君主制会重回法兰西一样!


与此同时,弗朗西斯不动声色地观察这个男人古怪的制服,从帽子到皮鞋,到他手里举着的那盏过于明亮的玻璃油灯,再到他手里的那一把小型枪械。他逼迫自己的目光不要在对方的武器上停留太久(以防引起不必要的怀疑),一边竭力压制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从来未曾见过这种枪!

弗朗西斯有一把决斗用的手枪,尽管从来没有人想不开找他决斗过;那把枪单发、燧石、蓝钢。而这个奇怪的男人带着的枪,即使他隔着一段距离看得并不真切,他却很肯定那远远超越了他的决斗手枪。

如果这是埃德尔斯坦和亚瑟·柯克兰那帮家伙的发明……他深呼吸,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先生,”他平静地讲出久未用过的称呼,“请问我现在身处何方?”

那个人愣了一下,显得相当错愕,却也稍微放松了一点。他的表现印证了弗朗西斯的一个猜想:这个人确实不认识他。他稍微安心下来,等待回答。

“金头公园(Parc de la Tête-d’Or),先生。您是这附近的大学生吗?要我说,您该买点酒带回家喝,也好过喝醉了躺在街头!最近的世道可不太平!”他表现得很友好,把枪收回腰间,但手停在了枪上。

弗朗西斯的注意力被“金头公园”吸引了。他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公园。他的头再次痛起来,使他忍不住揉了揉。他不想应下“大学生”的身份,因为他此刻迫切地需要更多信息:“不,我是游客,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

那个人点点头(弗朗西斯推测他是巡警,或者类似的身份):“那您想必是来看世博会的了。”

弗朗西斯并不清楚“世博会”是什么,但这不影响他沉着地点了点头。

那个巡警似乎对他的回答表示满意,便准备离开了。见状他连忙开口询问:“您知道这里还有什么值得参观的景点吗?”

“我不清楚,也许,沃土广场(Place des Terreaux)?市政厅也在那边。”


沃土广场,这意味着此时弗朗西斯身处里昂。但是他熟悉的那个里昂根本没有什么“金头公园”。

弗朗西斯的呼吸急促起来,因为联系他之前的那些发现,他开始有了一个非常恐怖的猜想:“先生,请您告诉我今天是什么日子!”

“8月16日!”那个巡警已经走远了几步,甚至没有回头。

“8月16日”,不是什么“热月”,更不是他熟悉的“共和二年热月十日”(1794年7月28日)!

他摇摇晃晃,几乎站立不稳,毕竟法兰西活了一千多年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最重要的是年份,现在他必须尽快弄清楚到底是哪一年的8月16日——


“今年是1894年。”他身后有人开口,“欢迎来到未来,我亲爱的‘我’。”


——


弗朗西斯猛地回头:他实在是太震惊了,以至于失去了平常的警惕。

方才开口的那个人此刻正一脸平静地看着他:一手握着手杖,一手举着油灯,明亮的光线使弗朗西斯看清了他的脸,而他绝对不可能认错自己的脸!

这一切实在是太荒谬了:“你是谁?”

“我?”来者笑了起来,“我是弗朗西斯·波诺弗瓦,法兰西共和国。我就是你,1894年的你——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你应该是大革命时期的我!”

他并没有完全相信对方的话。“证明你自己。”他冷冷地说。

“你的脖子上系着丝带,这说明你已经上过断头台了。我想你是从1793年来的?让我想想,我当时应该是住在……”

那家伙报出的地址完全正确,但这依然不够。弗朗西斯深呼吸:“公民路易·卡佩最后一次与我见面的时候,他说了什么?”


油灯闪烁了一下。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了。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那时我只说了一句话:‘永别了(Adieu)。’”

他纠正道:“我问的是他说了什么!”

“他说了很多话——”

“这不是借口,”他直接打断,“你不可能忘记他说了什么。”

弗朗西斯已经相信了这个1894年的“自己”的身份,但他必须收集更多信息。他必须搞清楚,那家伙对于所谓的“大革命”的态度,对他曾经的国王的态度,还有对断头台的态度。公民路易·卡佩确实说了很多话,关于法国,关于欧洲,关于君主制,关于共和国——他完全可以从这个“弗朗西斯”的转述中推断后者的真实态度。

没有人比弗朗西斯本人更清楚,一百年间可以发生很多事,即使这个法兰西刚才声称自己是“共和国”。如果能轻易地在自己面前放下警惕,那么他就不是弗朗西斯了。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他也不确定未来的法兰西到底是不是什么阴谋的一部分。

那个“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听着,我知道你仍然不信任我,但有些事我现在确实不方便说。法兰西的事没有必要让外人知道。”他在“法兰西”和“外人”两个词上分别加了重音,而弗朗西斯立刻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这里有外人在,大概是另一个国家意识体。即使1894年的法兰西带着那个家伙出现在半夜的里昂,他并不信任后者。如果可能的话,这个法兰西不会想要暴露过去的他自己时空穿越的事。既然这一点已经暴露了,他更加需要弗朗西斯的合作。

弗朗西斯回答:“我同意。”他通过对方的表情判断那家伙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很好。”波诺弗瓦说。随即他提高了音量:“你可以过来了,贝什米特!”


——


弗朗西斯的第一反应:基尔伯特在这里?但随即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某棵树后原来一直站着一个身影,现在挪动了几步,使他看清了“贝什米特”的轮廓。

那家伙与基尔伯特差不多高,但是面容看起来相当年轻,几乎还是个少年。在漆黑的夜里弗朗西斯无法分辨少年眼睛与头发的颜色,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

你很清楚这家伙的身份,弗朗西斯。他的内心在尖叫,因为这家伙和那一位太像了——神圣罗马帝国!如果那个帝国有机会长大(就好像法兰西会给他这个机会似的),他合该长成这个样子。

弗朗西斯毛骨悚然。他用眼角余光去打量另一个自己: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您好,我是路德维希·贝什米特。”他的口音比基尔伯特更加糟糕,但还算得上有礼貌。

波诺弗瓦在他身边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

弗朗西斯平静地反问:“德意志?”

“德意志共和国。很高兴见到您,波诺弗瓦先生。”

这一次,另一个“波诺弗瓦先生”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笑声。


德意志共和国。

弗朗西斯用指甲尖掐了下掌心,来确认自己没有做梦。掌心传来轻微的疼痛,说明这也许不是梦……但这也太荒诞、太离谱了!

他扭头转向身边的自己:“神圣罗马帝国呢?”

“他死了。”波诺弗瓦轻飘飘地说,“我杀了他。”


他没有撒谎。未来的他自己在这一点上不会撒谎——他确实杀死了神圣罗马帝国!

弗朗西斯必须逼迫自己用力呼吸,同时看向了那个“德意志共和国”:小贝什米特一言不发,就好像他们在谈论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弗朗西斯明白了什么:神圣罗马帝国必须率先死去,然后才会是德意志共和国的新生。但是他自己即法兰西会允许一个统一的德意志存在吗?即使是作为共和国——


“他什么时候死的?”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18——”

“——48年。”小贝什米特打断了波诺弗瓦的话,“而且准确来说是欧洲的革命杀死了他。我也是在那一年出生的。”

波诺弗瓦看起来心情很好,甚至没有计较被打断的事:“非常刺激的一年!”

弗朗西斯迫切道:“跟我再说说那一年的事!”

他注意到波诺弗瓦和小贝什米特对视了一眼。

波诺弗瓦率先开始:“革命从法兰西开始——”

“又一次革命?”他敏锐地抓住了关键,“发生了什么?”

波诺弗瓦和小贝什米特再次对视了一眼。

“首先你可以放心,国王没有复辟,法兰西一直都是一个共和国。”波诺弗瓦斩钉截铁地宣布。

小贝什米特紧接着补充道:“您应该明白,革命是一个过程,而不只是一个开始。共和国是一个国家(État),也是一种状态(état)……”

弗朗西斯不需要更多解释了。他在《1791年宪法》之后,还有《1793年宪法》。人民的声音指引着名为“共和国”的船航行在时代的海上。

就让他们以为他来自1793年好了。他们不需要知道,罗伯斯庇尔在他的今天即将上断头台。他不想要谈论罗伯斯庇尔,他其实也没那么想要谈论革命,或者共和国。他只是需要更多的信息,好尽快回到他的时代去。他有一场处刑要看,有旺代和布列塔尼的叛乱,还有国外的敌人虎视眈眈。小贝什米特说的没错,“共和国是一种状态”,而共和二年热月的法兰西的状态可称不上好。


他回过神来,发现了弥漫在其他两人之间的古怪气氛。“怎么了?”

“刚才有一个瞬间,你的身影闪了一下。”波诺弗瓦有些犹豫,“发生了什么?”

他仔细回忆之前的感受。“确实有那么一刻,我感觉我回去了……关键是我必须尽快回去!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会来到这里的!”

波诺弗瓦皱起了眉头。“我们这个时代并没有时空穿越的科技,至少我没听说过。”

他瞥了小贝什米特一眼,后者点头表示赞同:“我也并不知情。”他话音一转,“但你觉得会不会是柯克兰的魔法搞的鬼?”他问的是波诺弗瓦,“柯克兰跟你有矛盾,他对我也没什么好感——”

“关于这点我们可以之后再讨论,贝什米特。”波诺弗瓦坚定地说。


弗朗西斯静静观察着这一切。“外人”,他再次想起波诺弗瓦形容小贝什米特的这个词。他能够看出来,1894年的法兰西与德意志,这两个共和国,他们绝对不是什么盟友,但也称不上敌人。

弗朗西斯不觉得自己会带一个不熟的国家在深更半夜的里昂游荡,所以他判断他俩关系相当密切。但听起来柯克兰仍然是未来自己的敌人。

“柯克兰怎么样了?”他饶有兴致地问。

波诺弗瓦冷哼了一声:“老样子。喜欢给人找麻烦。”

他也没想过英国会变成一个共和国。弗朗西斯继续追问:“具体是什么麻烦?”

“欧洲——”这是小贝什米特。

“非洲——”这是波诺弗瓦。

他们二人再次对视了一眼。弗朗西斯无法理解他俩的眼神交流,但是小贝什米特率先移开了目光,似乎是做出了妥协。

波诺弗瓦便开口:“我和他在非洲殖民地的问题上有一些矛盾。”

“非洲殖民地?”弗朗西斯不可置信地反问。

“是的,”波诺弗瓦似有深意地强调,“非洲殖民地。”

这时,小贝什米特轻咳了一声:“还有欧洲的问题。”

弗朗西斯看向他:“欧洲有什么问题?”

“法兰西和我都是共和国。”小贝什米特严肃地说,“但英国不是。”

弗朗西斯问:“欧洲现在还有谁是共和国?”

小贝什米特看向波诺弗瓦,就好像等待着他回答这个问题。“没几个。”波诺弗瓦回答。

“埃德尔斯坦呢?”弗朗西斯盯着小贝什米特。

“他现在和匈牙利组建了一个帝国。”

“哦?所以奥地利并不是德意志的一部分?”这算得上明知故问。

“法兰西不会想要看到那一天的。”小贝什米特很平静地说。


弗朗西斯再一次打了个寒战。又来了,上次他有这种可怕的感受还是在刚刚看到小贝什米特的脸时。你难道不觉得恐怖吗,未来的“我”,这个年轻的共和国有着古老的帝国的脸——

但是波诺弗瓦的脸上一片空白,就好像没有听到小贝什米特的话似的。弗朗西斯什么也读不出来,什么也猜不透。这使他感到一阵心烦意乱:即使他完全理解,一百年可以改变很多,而这个波诺弗瓦并没有义务告知他任何事。

“共和二年”的一百年前,那是1694年;太阳王路易十四统治着法兰西,而当时的波诺弗瓦公爵不曾有过任何大逆不道的念头。弗朗西斯想,如果他遇见一百年前的自己,那么他也不会说多少实话。

——难道我会说,尊敬的波诺弗瓦公爵阁下,您伟大的国王的孙子的孙子,在未来某一天会被巴黎人民砍掉脑袋?


“你的身影在刚刚又闪了一下。”波诺弗瓦突然说。

“我又有那种感受了。”弗朗西斯回答。

小贝什米特若有所思:“也许是因为您得到了更多关于我们的时代的信息?”他看向波诺弗瓦,“当他知道的足够多,就可以回去了?”

“有可能。”波诺弗瓦嘀咕道。


他们三人一时沉默下来。弗朗西斯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们。天色依然足够暗淡,公园里又过于安静,除了风声与零星的鸟鸣。如果是白天的话,我很乐意在公园里散步。他想,但什么也没说。

部分因为他拒绝破坏这份宁静,部分因为他再清楚不过,1894年的法兰西与德意志正在他身后无声地交流着,用眼神、用表情、用手势。他们在讨论应该坦白什么,隐瞒多少,编怎么样的谎言。

弗朗西斯不知道,等他回到自己的共和二年,他是否还会记得这一切。波诺弗瓦与小贝什米特同样清楚这点,但是他们不愿去赌;就像弗朗西斯不会去赌,假如1789年的三级会议没有召开,这对法兰西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转过头去:“所以你们为什么会来里昂?”


——


“世界博览会”,他默默咀嚼着这个名词。之间那个巡警推测他是来看“世博会”的,想必说的就是这个。小贝什米特声称自己只是来参观“1894年里昂世界、国际和殖民博览会”的,而波诺弗瓦则声称他只是来尽地主之谊。

弗朗西斯根本没信他俩的鬼话。

“我不知道有什么展览会在半夜举办。”他指出,“而且你们都带着枪。”他早就注意到了,波诺弗瓦的手枪和那个巡警的配枪是同一款,而小贝什米特不仅带着枪,还带着一根足够充当武器的手杖。

“更何况,”他继续说,“我之前遇见的那个巡警态度不对。面对一个手无寸铁的人,他表现得太有警惕心了。”

“他并不知道你手无寸铁!”波诺弗瓦的辩驳听上去苍白无力。

“也许他以为这个人把炸弹绑在身上了。”小贝什米特煞有其事地说,“或者把匕首藏在了怀里。说真的,波诺弗瓦,我们没有必要向过去的你隐瞒这件事。别忘了,我对此事的态度和你是一致的。”

波诺弗瓦一言不发。终于,他再次开口:“但他是从大革命时期来的。”

“你比我更加了解你自己,”小贝什米特说。

“是吗?”波诺弗瓦再一次沉默了。

弗朗西斯忍不住出声:“你可以对我有所保留,因为我假如遇见一百年前的自己,也会这么做的。但是请不要撒谎,因为我实在不想再分辨到底哪些才是真话了。”他说的很坦诚,“我的头已经够疼的了。”

“旺代的叛乱?”

还有布列塔尼,但是弗朗西斯没有纠正。布列塔尼的舒昂党人(Chouannerie)在1794年发起叛乱,而这个1894年的法兰西仍然以为他来自1793年。后者叹了一口气。


“我答应你。”波诺弗瓦说。


——


十九世纪是伟大的。


不,我不会向你讲述:在这过去的一个世纪里,我遇见的人,我参与的战争。当然还有革命。你必须亲自经历这一切,然后才会理解此刻站在你面前的这个我。因为那时的你将成为我。

同样的,我不会向你描述这个时代的文学与艺术,因为即使我说了你也无法想象。

还有科技,你已经见到了这把手枪——但是你没有见过电灯,你没有见过电报,你也没有见过蒸汽火车;在你的时代乘马车从巴黎到里昂需要至少一周,而现在只需要一天。儒勒·凡尔纳写了本小说名叫《环游地球八十天》,但这不是幻想,而是如今的人类可以做到的事!

——这个时代有很多伟大的存在。


波诺弗瓦沉默了很久。

……

“但这个时代也有很多炸弹。”


——炸弹在饭店里,在咖啡馆里,在歌剧院里。炸弹无处不在。

——前年11月8日,有人往卡莫矿业公司位于巴黎歌剧大道的办公室扔了一枚炸弹。炸弹在警察局爆炸了,炸死了六名警察。

——去年12月9日,有人把炸弹扔进了众议院的会场,有二十位议员受伤。

——今年2月12日,有人在圣拉萨尔车站的终点咖啡馆(Café Terminus)引爆了一枚炸弹。一人死亡,二十人受伤。

——紧接着,巴黎的街头发生了更多的爆炸事件:在圣雅克街(Rue St-Jacques)炸死了一个路人;在圣热尔曼新市区(Faubourg St-Germain)的爆炸无人受伤;这两次爆炸事件的元凶在3月26日计划在玛德琳教堂(La Madeleine)投放第三枚炸弹,结果炸死了自己。

——4月4日,一枚炸弹在高档餐馆福约(Foyot)爆炸了,幸好没有人受伤。


“然后是这一次。”波诺弗瓦停了下来。他看起来很疲倦、很悲伤,弗朗西斯从来不曾想过这样的表情会出现在自己的脸上。

“他们是什么人?”弗朗西斯提问。

“无政府主义者。”波诺弗瓦回答。

弗朗西斯不熟悉这个词。于是波诺弗瓦解释道:“他们不相信国家,也不相信政府。对他们来说,‘财产就是盗窃!’(La propriété, c’est le vol)”他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却停下了,并瞥了已经安静了很久的小贝什米特一眼。

后者补充道:“他们并不只在法国。西班牙、奥地利、意大利、美国……他们认为,只有消灭了财产,才能够解放人性。国家将被人与人之间的合作取代,公共福利将成为最高法。他们不相信改革,只相信革命。他们相信完全平等、没有权威的新秩序——”

“够了,贝什米特。”波诺弗瓦打断了他的话,“我之前不知道你这么熟悉他们的观点。”

小贝什米特不为所动:“毕竟我们之间没有那么熟,波诺弗瓦。”


弗朗西斯仍然在消化刚才听到的内容。“罗伯斯庇尔。”他喃喃道。

“什么?”另外两人一齐扭头看他。

“我只是想到了罗伯斯庇尔。”

“他没有否定国家,或者法律……”波诺弗瓦低声说道。

小贝什米特咳嗽了一声。“请问您那会是什么时候,波诺弗瓦先生?”他问。

“热月十日。”弗朗西斯回答。

波诺弗瓦想到了什么:“所以在昨天罗伯斯庇尔加入了救国委员会。”


其实是在今天罗伯斯庇尔会上断头台。

弗朗西斯很清楚他的误会:这个波诺弗瓦仍然以为他是从共和元年来的,即1793年。但与之前一样,他没有解释。他很确信,假如这个时代的他自己知道真相,绝对不可能分享这么多情报。

他转移了话题:“你刚才还没说,这一次无政府主义者做了什么?”


——我的总统被刺杀了。波诺弗瓦说。


他继续说下去:“那是两个月前的6月24日,就在里昂这里,他是来参观世博会的,我也来了。那天他乘坐着敞篷车穿越人群,就在这时,有一个年轻人拿着报纸,挤了过来,没有人拦着他;我们都以为报纸里包的是花,其实是一把匕首。”

他深呼吸:“当时太混乱了,我没有看清行刺的具体过程。但是我听见了喊声:‘革命万岁!无政府主义万岁!’——总统在三个小时之内就死了。”


弗朗西斯僵硬了。尽管如今是夏天,他仍然感到一阵寒意。“你的总统。”他重复。

“是的,”波诺弗瓦抬头看向夜空,“不是国王,不是僭主,不是暴君。民选的国民议会选的总统,827票里的616票。”他再次看向弗朗西斯,“他是萨迪·卡诺(Sadi Carnot)。你认识他的祖父,拉扎尔·卡诺(Lazare Carnot)。”

共和二年热月的弗朗西斯当然熟悉这个名字,他天才的军事组织家。但是共和元年热月的弗朗西斯不应该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于是他只是点点头。

“他的葬礼上个月在先贤祠举行。”


“那个凶手呢?”

波诺弗瓦看向了小贝什米特:“其实我们今天原本就是要去看他上断头台的。他的行刑五点钟开始。”


——


“我和你们一起去。”


弗朗西斯的心脏剧烈地跳了一下。他必须竭力维持脸上的表情,好不暴露他的异样。

他本来是要去看罗伯斯庇尔上断头台的,在共和二年热月十日,在巴黎的革命广场。但是出于某种无法理解的意外,他来到了一百年后的1894年8月16日,在里昂某处的断头台,一个年轻的无政府主义者将走上断头台。

这一切简直像是最恶劣的玩笑:从热月到热月,从断头台到断头台。但弗朗西斯拒绝相信这是对他——弗朗西斯·波诺弗瓦,法兰西共和国的惩罚,即使他有好几年没去过教堂了,在此之前也算不上多么虔诚。至于罗伯斯庇尔的“最高主宰崇拜”(Culte de l'Être suprême),现在看来更像是个笑话。理性是手段,美德是目的,但是无论是他的时代还是这个时代都证明了:世界上并没有多少理性,也没有多少美德!


“我以为……”他轻声道,却说不下去了。有什么好说的呢?“十九世纪是伟大的”,这个时代的法兰西如是说;但是人类仍然在彼此仇恨,仍然在自相残杀,用枪、用炸弹、用断头台。

比起共和元年的他,共和二年的弗朗西斯相信的更少,怀疑的更多。在过去一年里死了太多的法国人了。但在内心深处,他仍然隐隐地相信着什么,就像罗伯斯庇尔在雨月十七日(2月5日)的国民公会所说的那样:

“我们希望在我们的国家用理性王国取代传统的暴政……用宽宏、强大和幸福的人民取代谄媚、轻佻、卑鄙的人民——也就是说,所有的美德与共和国的奇迹取代所有君主制的罪恶和幼稚。”


这意味着他仍然相信进步,相信下一个时代会比之前的更好。但是1894年的法兰西残酷地戳穿了他的希望:

十九世纪也许比十八世纪更加伟大,但是十九世纪的人类并不比他们的祖辈更加幸福。


弗朗西斯稍微走远了几步,拉开了与波诺弗瓦和小贝什米特的距离。他们压低了声音,在讨论什么,可能是关于他,可能是关于那个将死之人。

然后他们停下了,转身看向他。

“你可以不用去的,”波诺弗瓦说。他看起来比之前所有时候都更加真诚。他继续说:“小贝什米特的酒店离这里不远,我们可以过去休息一下,喝点香槟。”

“还有啤酒。”小贝什米特补充道。

弗朗西斯几乎哑然失笑了:“酒店很安全,不是吗?断头台那里才是可能出事的地方!如果所谓的’无政府主义者’想要为他们的人送别,他们会出现在那里。如果他们想要为他复仇,他们会在那里放一个炸弹。”这是他通过之前得到的信息所作出的判断。

波诺弗瓦一言不发,于是弗朗西斯知道自己说对了。“你们不信任我一个人呆着,我也不怎么信任你们。最好的方案我说过了:我和你们一起去看那个人上断头台。”


——


桑托·卡斯里奥(Santo Caserio)20岁,生于意大利,曾经是面包师的学徒,后来是邮递员。他有着黑色的头发,和一张苍白的、相当平常的温和的脸。

当他的脖子架在断头台的台子上时,弗朗西斯移开了目光。波诺弗瓦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同样读不懂小贝什米特的表情,但他注意到后者的手指在颤抖。


“无政府主义万岁!(Evviva l’anarchia!)”


刀片落下了——

小贝什米特抖了一下——

弗朗西斯闭上了眼睛——

波诺弗瓦很轻地叹了口气。


“结束了。”他握住了弗朗西斯的手。波诺弗瓦的手比弗朗西斯的冰冷许多。

弗朗西斯睁开了眼睛。他没有松开波诺弗瓦的手:“我想找个地方坐下来。”

但他不是状态最糟的:小贝什米特几乎迈不动步子,差点摔了一跤。他看起来惊魂未定,面色惨白,就好像没有见过比断头台更恐怖的东西似的。

“没见过断头台?”波诺弗瓦嗤笑了一声。

小贝什米特摇摇头,没有说话。他低下头,双手揉了揉脸。当他再次抬头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我们可以回到刚才公园的长椅那边。”


——


“我想,十九世纪是伟大的,但并不是幸福的。”弗朗西斯坐在长椅上开口。

他的身体已经趋于透明,而他的直觉告诉他:他停留在这个时代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他仍然有想说的话:“当我看到那把手枪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感觉了。”

“M1892转轮手枪。”波诺弗瓦再次拿出他的枪,递给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没有接过来,因为他的手已经变成半透明的了。“它很美,不是吗?”他默默欣赏了一刻,继续说,“我看见了科技的进步……但我也很确定,它意味着相比起我那个时代,现在的人类更擅长杀人了。”他停了一下,“我很清楚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科技的进步,武器的进步,战争方式的进步……你们从来没有提到过战争,”他注意到波诺弗瓦与小贝什米特又对视了一眼,便忍不住笑了,“但我并不相信它在如今并不存在!”


短暂的寂静。“你不是来自1793年。”波诺弗瓦很肯定地说。

弗朗西斯笑出声来,因为他再也不需要隐瞒或者伪装什么:“我确实不是来自共和元年——我来自共和二年的热月十日,如果你还记得这个日子!”

波诺弗瓦睁大了眼睛:“罗伯斯庇尔——”

“——将在今天上断头台。”他补完了下半句。


他们再一次沉默了。没什么好说的,弗朗西斯想,革命也好,断头台也好,美德共和国也好,无政府主义也好。波诺弗瓦是个糟糕的骗子,因为他也是“弗朗西斯·波诺弗瓦”;他不相信什么“国王没有复辟,法兰西一直都是一个共和国”!

弗朗西斯看着波诺弗瓦,一百年以后的他自己。他们有一样的脸,他们看起来一样年轻,但波诺弗瓦的眼睛出卖了他:他远比弗朗西斯更加疲倦,更加悲伤,更加迷茫。他也许是在等待着下一场革命,也许是在等待着下一场战争,也许是在等待真正的和平与幸福:没有炸弹与死亡的和平,没有贫穷与不公的幸福。

弗朗西斯移开了目光:这是黎明前最后的时分,天光微微发白,但在太阳升起之前他就要回去了。他凝视着自己逐渐消失的手指,静静地等待被时代的影子淹没。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弗朗西斯听见了小贝什米特的声音:

“但二十世纪将是幸福的。”


——


“你的演技简直烂透了。”波诺弗瓦评价。

“彼此彼此。”他回答。

波诺弗瓦低着头,检查手里的枪。他之前就没有把枪收回去,所以当枪口对准路德维希的时候,某人委实被吓了一跳:“你要做什么?”

“闭嘴,”波诺弗瓦的笑声相当刺耳,“我说过了,你的演技简直烂透了。”

——你根本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德国。


冷静,他提醒自己,你必须冷静下来。

“你简直精神错乱了,波诺弗瓦。”他的声音冰冷,“如果你还不想闹出什么外交事件,现在就把枪收回去。我可以假装这件事没发生过。”他眯起眼睛,“还是你想威胁我不公开刚才的事?你大可以放心,没人会相信什么一百年前的法兰西时空穿越到今天的事。”

波诺弗瓦再次笑了起来:“如果我跟别人说,我看到了德意志声称自己是一个共和国,他们一定以为我疯了!”

“我不希望他回去找基尔伯特的麻烦。”路德维希沉声道,“如果他知道了真相——”

“那么‘我’绝对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你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你同样不会希望拿破仑死在断头台上。”

“所以我向过去的我自己说谎了,贝什米特。在这一点上我们确实利益相同!”


波诺弗瓦仍然在笑,仍然没有放下枪。

他深呼吸:“你是什么意思?”

“你来自哪一年,德意志共和国?”


他再也伪装不下去了。他不知道波诺弗瓦看了多久他的笑话,他在1894年的法兰西面前假装成德意志帝国,再在1794年的法兰西面前假装成德意志共和国。

他现在尴尬得只想立刻消失,最好是瞬间回到他的时代——


——1994年。路德维希·贝什米特,即德意志联邦共和国,回答道。


——


“所以能告诉我,我是在什么地方暴露的吗?”

波诺弗瓦陷入了思考。他这时候又很像路德维希熟悉的那个弗朗西斯了,1994年的他在思考的时候有着类似的小动作。

“让我从头说起吧。柏林那边与我们在几个月前就定下了你来参观世博会的行程,那时没有人能预见总统遇刺的事。你昨天来的里昂,卡斯里奥今天上断头台,这只是一个巧合。”他笑了一声,“我只是出于外交礼仪才询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的。”

“所以当我同意的时候——”

“你根本没有犹豫过,贝什米特。我以为你至少要思考一下的。而且我认识的那个贝什米特不会对断头台感兴趣。我就是从那时隐隐感觉到有不对劲的地方的。”


路德维希叹了口气:“请继续说下去。”

“在过去的我面前,你演得有点太好了,以至于不像是演的。”波诺弗瓦组织着语言,“当你谈论革命与共和国的时候,你表现的就像是你确实经历过革命,也确实是一个共和国。‘革命是一个过程,而不只是一个开始,共和国是一个国家,也是一种状态’,德意志帝国根本不可能说出这种话。”

路德维希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必须承认,之前确实有点过于放飞自我。“还有吗?”他无力地询问。


一阵漫长的沉默。

“‘但二十世纪将是幸福的。’”波诺弗瓦放下了持枪的手,同时移开了目光,“‘公民们,十九世纪是伟大的,但二十世纪将是幸福的。’这是安灼拉在街垒顶上说的话。”

他觉得有必要指出:“1894年的我已经读过《悲惨世界》了。”

波诺弗瓦的目光回到了他的脸上。他们视线交错,路德维希意识到那双蓝眼睛里蕴藏着太多激烈的情绪,使他几乎感到恐惧。

“你说的就好像是真的一样。”波诺弗瓦很轻很轻地说。他的声音是那么轻,就好像是一个泡泡、一根羽毛,在说出口的那一刻就被夏天的风吹去了不知何方。


路德维希心口绞痛,但他忍住了。“我没有骗你,我没必要骗你,”他必须竭尽全力才能克制住声音的颤抖,“一百年后的我们不再是敌人了。”

波诺弗瓦笑了起来:“我想也是。之前在那个我面前,我们之间的亲密关系,你表现得太自然了。”

“阿尔萨斯和洛林将是你的。”路德维希脱口而出。

波诺弗瓦困惑地看着他:“你表现的就好像不在意这件事一样。”

路德维希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留在这个时代的时间不多了,但他还有那么多要说的话——


“二十世纪将是和平的。”他说。

“我想也是,”波诺弗瓦说,“当我拿枪对准你的时候,你的反应根本不对。”他评价,“就好像根本没经历过军事训练一样。基尔伯特会怎么说!”

他什么都不会说,路德维希想。柏林墙倒塌还没过几年,他和基尔伯特都有那么多的事需要处理,而“军事训练”早就离他们的生活过于遥远了。


“之前在断头台旁边,你差点晕过去。”波诺弗瓦又说。

他回答:“德国在1949年废除了死刑,法国是在1981年。”

但他没有说的是,在此之前的纳粹德国有一万六千五百个人死在断头台上。苏菲·朔尔(Sophie Scholl)加入了白玫瑰反抗运动,她上断头台的时候只有21岁。她是那么年轻,那么勇敢,她因叛国罪而死,但德国比她更应该去死——


“你在哭,路德维希。”这个1894年的波诺弗瓦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就好像确实在同情他一样,就好像他确实值得同情一样。

“我很抱歉,”他闭上眼睛,试图止住泪水,“我真的很抱歉。但我没有骗你,二十世纪将是幸福的,你和我,法兰西和德意志,我们都会很幸福……”

“我相信你。”他听见波诺弗瓦的声音。他看不见波诺弗瓦的表情,所以他无法判断这是真话,还是又一个谎言。他没有时间了,但他还有最后一件需要告诉波诺弗瓦的事——


“在1994年7月25日,我们一起在你巴黎的公寓吃了晚饭,你做的是龙虾。你说,这道菜的名字是‘热月龙虾’。在一百年前它被发明的时候正好有一部剧名为《热月》,关于两百年前的热月政变。我们第二天一早就要去布鲁塞尔,你说,在布鲁塞尔可吃不到这个。你还说,热月快乐——”

他的视线模糊了。


路德维希用力地大喊:“热月快乐,弗朗西斯!”


——


波诺弗瓦静静地站在原处。另一个身影正昏睡在长椅上,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将是现在的德意志帝国。未来的德意志共和国就这么消失了,但他们将于未来重逢。


晨光熹微,白昼即将到来,太阳将照亮大地,平等地照亮每一个人:伟大的人与平凡的人,幸福的人与痛苦的人,有钱的人与贫穷的人。太阳将照亮总统与无政府主义者——

太阳将照亮法兰西与德意志。


太阳将照亮欧洲。


END


——


(解释一下时间线:

身穿的弗朗西斯来自1794年7月28日(共和二年热月十日)。同一天晚上六点,罗伯斯庇尔上断头台。

波诺弗瓦是本时间线即1894年8月16日(热月29日)的法,唯一没有穿越的。同一天凌晨五点,刺杀总统萨迪·卡诺的凶手桑托·卡斯里奥上断头台。

魂穿的路德维希来自1994年7月25日(热月七日)。第二天《关于奥地利共和国、瑞典王国、芬兰共和国和挪威王国加入欧盟的条约》将于布鲁塞尔签订。

法国共和历的热月大约是从7月19日至8月17日,所以今天其实还没到热月!但是已经很热了!我就是要凑法诞的热度!

本文主要参考资料是《自由与毁灭:法国大革命,1789-1799》和《骄傲之塔:战前世界的肖像(1890-1914)》的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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